2014年1月28日星期二

钱钢:把中文译成中文

我的同事班志远(David Bandurski),美国人,一口流利中文,不少大陆媒体文章经他译介到海外。他和他的老外同道在网上有个朋友圈。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后的那几天,他和我忙着分析大会决定,不时来电话,讨论诸多费解的官方术语。他告诉我,圈里的朋友说:“现在首先要做的,是把中文翻译成中文”。


我在香港大学,与陆、港、澳、台以及国际的学生和同事相处,把费解的中文变成可理解、可传递的中文,是常做的事。比如,中共控制媒体的手段之一“打招呼”,要是直译“Say hello”,老外怎么能明白这是宣传部对媒体下禁令呢?


我给同学讲当代中国新闻史,每每遇到语词障碍。媒体上那些曾铺天盖地的口号,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有如天书。大跃进时期的“放卫星”,若不解释,后人很难懂 得这是生产高指标狂热口号,实与太空无关。文革中的“继续革命”、文革后的“抓纲治国”,抽离时代背景,人们不知所云。


中共的语言,是世上的一种奇特语言。文革前军中有“四个第一”、“三八作风”,文革时有“一打三反”。这种数字口号修辞法代代相传。如80年代的“四项基本原则”、“五讲四美三热爱”,前些年的“三个代表”。2013,中国大陆官媒上“两个一百年”成为热语。


两个一百年,不等于两百年。它的意思是:2021,中共建党百年;2049,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百年;这是两个百年庆典。中共提出在2021“全面建成小 康社会”,在2049“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”。“两个一百年”,就是习近平说的“中国梦”。


大陆媒体人用“庙堂”和“江湖”指代官方和民间。这些年,和庙堂话语相对,在江湖,特别是在互联网上,产生了许多奇词怪语,如把宣传部叫“真理部”或“萱萱”,称网络防火墙(GFW)“功夫网”等。前不久,《墓碑》作者杨继绳先生访问台湾后来到香港,我们邀请他和同学见面。同学们谈起2013网络上的最新 流行语,让这位老记者瞪大眼睛,好奇如孩童。


2013,互联网上出现了一种密语暗号似的词语,如“不明觉厉”、“人艰不拆”、“喜大普奔”、“细思恐极”。我不在这里一一转述同学们的有趣“翻译”, 姑且效仿网络造词方式,把它们称作“高浓仿成”(“高度浓缩的仿造成语”)吧。这些“高浓仿成”中,最传神的,我认为是“地命海心”——“喝地沟油的命, 操中南海的心”,或许可说,是调侃版的“位卑未敢忘忧国”。


语言的创造、变形,在不同的语言圈里天天发生。听懂不同的圈内话,并能自如转译,是传媒人的基本功。“风传媒”问世了,在此谨致良好祝愿,祝“风传媒”成为华文世界去塞求通的上佳平台。

 

(注:“风传媒”是台湾新创的新闻网站。本文作者为香港大学新闻及传媒研究中心 中国传媒研究计划主任)


——转自微信,网友推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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